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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说明:复旦老教师(拍摄时间在大约为1956年-1957年之间)。第一排:左一:王福山;左二:潘金(苏联专家,,来自列宁格勒大学物理研究所);左三:叶蘊理;左四:周同庆;左五:周世勋;左七:毛清献;左八:钱毓敏。第二排:左二:吴寿煌(63年调西安交大);左三:包宗明;左五:康来鹏(后调北京某研究所)左七:钱锺华;左八:左九:李园,(后调上海工学院)。第三排:左一:王兆永; 左二:郑思定;左三:潘笃武;左四:何鸣皋; 左六:李富铭,左八:华中一;左九:邹延肃(后调高教出版社)
纪念毛清献老师故世四十年
--作者:邱励欧
毛清献是复旦大学物理系讲师,在1963-64年度教过我们大班原子物理。记得他说很标准的普通话,讲课非常清晰。他高瘦的个子,有腿疾。前额很宽,鼻子尖尖的,戴着眼镜。他出身书香门第, 毕业於清华大学及北京大学研究生班, 有儒雅的学者风度。
1966 年文革初期,复旦大学党委为保自身,抛出大批教师,授意在校内系里批斗。毛清献先生和殷鹏程先生就是在物理系首先被抛出来的。说什麽他们有个黑房间,在里面讲黑话。实际上的黑房间是毛清献,盛虞琴等单身教员的宿舍。加了一张沙发。总有些别的教师来闲聊或中午休息。那个时代,什麽话不能上纲上线呢。或是传出去了,或是有人汇报了,就有了黑房间的罪名。我的一位66届同学只记得大字报里批过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殷鹏程先生在反右时有些言论,差点评为右派。这次再抛出来搞。
八月的某一个星期六,灾难降临到毛清献,殷鹏程两位讲师头上,他们遭到有组织有预谋的批斗。参与者是一些物理系保党委的学生和部分政工干部。在批斗中毛,殷二老师挨了打,脸上被浇了墨汁。
会后殷鹏程回了家,幸有惊恐的家人为之洗刷。毛清献回到单身宿舍,因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而跳楼自杀。据说跳下时口中还叫着:“救命啊!” 很惨。
是谁打了人浇了墨汁?四十年来从未追查过公布过。低头被斗的殷鹏程自然没线索,笔者的朋友辈当年都是反对打人反对整教师的,所以无人在现场。最近问到一个68届老同学,说到有一个尹姓68届男生在批斗会后回寝室夸耀自己打了二位老师,并说“今天打得真痛快!”尹某在多年后病故。66届某同学回忆:66届张某(女生)也打过。 其他还有谁?
始终无人调查,无人忏悔。(此文发出以后,有一69届老同学补充,他曾随同班参加了毛老师自杀前一天的批斗会,曾亲眼看见别人给毛清献挂上“反党分子”的牌子,学生翁某打了毛老师,摁他的头。事后这位69届同学向本班政治指导员提出关于打人的质疑,政治指导员支吾不作回答。所以根据目前统计, 毛老师被不止一次批斗。)
第二天是星期天,物理系总支紧急召开另一个批斗会。殷鹏程老师本来被令出席批斗会,但临时又改变了命令,叫他回去写交代。可能是怕再多一个自杀的。
物理系的星期天批斗会是教师范围的,被批斗的是盛虞琴,王兆永,郑广恒三老师。盛虞琴与毛清献 是同室,王兆永57年时是干部,只因为某些定右派的人说了几句公道话,自己也变成右派。大约在59-60年已脱帽,这次又被抛出来。他们进会场一看,大标语上写着:“毛清献自杀是自绝于人民!”已明白什麽事了。批斗会是由总支书记老金主持的。有与会者回忆, 会上金书记发言时很激动, 他的手不时地敲到弯腰低头的王兆永的背上。会上三位教师脸上被人涂了墨汁, 会后他们被带到物理楼大厅毛泽东像前罚跪。
大约是66年七月下旬的一天, 我正在七号楼附近的复旦“南京路”浏览大字报,突然背后人声喧哗。 我回头一看, 是一群兇兮兮的学生包围着殷鹏程老师,他大约也是来看大字报的。有人找来了一张方凳子, “站上去! 站上去!读大字报!”好几个人同时嚣叫。原来那块地方就正对着批殷鹏程的大字报, 凳子放在“南京路”中央。只见殷先生踏上了凳子, 他的目光向十几名围攻的学生扫视了一下, 有几分凛然。我暗暗敬佩. 那天没有打人,但已罚站示众。 这是我文革中唯一的一次亲眼目睹老师被围攻, 所以记得很清楚。大字报的内容至今只记得一条:是殷先生上课时讲到”概率”,用了《毛主席语录》作比方:“一本毛主席语录共有XX页, 翻到任意一页的概率是多少呢?”
后来十六条发布,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大字报出来,中央社论一直号召“批判资反路线”,复旦造反派从六,七月的受压变成造反有理。党委无法自保,这几位老师均靠边站或劳动改造,一直作为有问题的人。直至67年春的一天,老金带了总支的几个人来殷鹏程家,讲了一下对其运动初期受从冲击表示平反道歉。殷鹏程在68年工宣队时期又再次被隔离审查,这是后话。
一直到1978年某月在物理系才开了一个为毛清献老师平反的会,由当时的系主任贾起民代表学校宣布平反。毛清献老师无家属,这个平反会也就乏善可陈。一位优秀的物理教师就这样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慢慢淡去了。
1968 年工宣队对进驻上层建筑,在复旦搞了一个“九五行动“,实际上是个全校性的突击性的非法大搜查。我的寝室也被搜查过。工宣队在老金家中找到一个自制收音机,底板上有他画过的毛主席像,于是金兆良被处以破坏毛主席宝像罪,遭批斗并下放劳动。70年后在校机修厂与我同为劳改对象和难友。只不过我是定了性的现行反革命,问题比他更重。当时机修厂有多个劳改分子,我对其中的一位难友说:“你看这个老金,他过去整人很凶,现在也懂了不是反革命而被打成反革命的味道了呢。“
殷鹏程在反右早期曾写过一篇“谈总结“和一付对联:对联云:
强求干部盲目服从命令宁左勿右
奉承领导有心响应号召只多不少
这样的话就够得上当右派了。
听说是党委王零把他保了下来,定为中间偏右。原因是殷鹏程业务好,留着有用。殷因了这段历史,文革被抛出来是不可免的。他倒达观勇敢,忘了受批斗入另册的身份,在文革后期又指导了十来个大中学生组织的基本粒子学习小组,此事在“科学的春天”那段时期还上过“解放日报”。 但是他总受排挤,文革后升教授也受阻。后来王福山先生任同济物理系主任,殷自己要求去了同济当教授。以后又到美国犹他州立大学做访问教授,现退休在美。
殷鹏程教过我量子力学,王兆永教过我高等数学。 王兆永为人温和。他为打成右派的同事及学生说话,虽然给自己惹了祸,倒也得到好口碑,他在80年代中期担任过复旦物理系系主任,后应俜任香港浸会学院当物理系系主任。退休后定居美国。
郑广垣,盛虞琴二位老师也已经退休。盛老师在德国定居. 他们这些优秀的物理教师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尽磨难在文革四十年之际一定有许多感慨。毛清献老师的悲剧仅是文革中千万件悲剧之一, 其深刻的历史与社会原因则超出了本文的叙述范围。
老金在文革后担任过复旦监委书记,现已退休。2005年复旦百年校庆,我在百年书画展遇见他。握手之时,彼此都提到了当年在一起劳动改造的事。校庆庆典上,我看见他戴着花环坐在院士们后面的荣誉席中, 王零等退休校级领导也在其中。
八月,值此毛清献老师殒命四十周年,作文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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